那女人……那女人是想向他證明什麽？證明她比他強，比他聰明？</p>

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讓馬兒奔馳到牧場，一群屬下都累癱了，但武聿擎仍是肅著一張臉直往前趕</p>

他其實很明白，她頂多就是隱瞞他經營雅昶小集這件事該受責備，用其他的理由對她生氣，並沒有什麽道理</p>

那一切完全就是他自身覺得羞愧，無法忍受自己會把牧場經營不善，還得讓一個女人用這種方式“教”他，他的牧場才能轉虧為盈，所以他惱羞成怒，將所有的火全發在她身上</p>

他是武聿擎啊！天下第一牧場的場主，豈容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他努力了那麽久的事情，她輕而易舉就做到了，不等於反過來證明了他的無能？</p>

他明知道，她總不可能在背地裏嘲笑他，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往最壞的地方想</p>

要是讓他的屬下、讓外面的人知道了他武聿擎開牧場還得靠個女人，他要怎麽經營牧場？怎麽和人做生意？</p>

想到這一層，他又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後頭馬術不如他，被他拋開老遠的屬下們，都咬牙緊追，直到他發現每個人都離他老遠，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他才放松了韁繩，讓眾人歇息</p>

一群人坐在路旁的茶棚裏大口灌著水，全松了口氣，不過這裏距離牧場約莫還有兩天的路程，一想到接下來還得這麽拼命，大夥兒又無精打采</p>

此時遠方突然傳來急湊的馬蹄聲，一群坐得東倒西歪的牧場夥計們馬上戒備起來，而表情冰冷的武聿擎眼神則變得更加淩厲，目光直直射向來人那方</p>

遠遠地，就能聽到前方林間小道蟲鳥被馬兒驚動，接著一個穿著黑衣的騎士由一小點慢慢變大，飛快沖至茶棚旁的道路，見到他們一行人時，卻突然硬生生勒住了馬，揚起的沙塵讓一幹人等全咳了起來，那騎士坐得也差點摔下馬，幸虧騎術了得沒有出事  </p>

直盯著那人的武聿擎，突然語氣嚴肅的問：“發生了什麽事？這麽慌張？”</p>

他早就看出那人是牧場裏的人，跑得這麽急，恐怕事有不妙而黑衣騎士下馬後，幾乎是連滾帶爬到他面前</p>

“場主……想不到你先來了，屬下還在擔心趕回京城才能找到您，會耽擱了大事”黑衣騎士聲音沙啞，直喘著氣，卻無視旁人遞來的水茶，急急忙忙道：“場主，牧場出事了！”</p>

“說！”武聿擎心一沈</p>

“場裏的井水被人下毒，馬匹牛羊死了不少……尤其是一個月後就要交貨的那三千匹戰馬，死傷慘重……”</p>

他話還沒說完，武聿擎臉色一變，手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拍，那張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老桌子砰地碎落一地，氣氛變得更加凝肅</p>

“怎麽會這樣？是誰幹的？抓到人了嗎？”他暴躁地問，額上青筋浮動，接踵而來的意外引發的火氣，快將他撐爆了</p>

“還沒抓到人不過，牧場的管事說，主謀應該是——”</p>

黑衣騎士才想說出來，武聿擎卻突然伸起一只手，止住了他的話“我和你回去看！”</p>

屬下口中的兇手，他幾乎可以猜得到是誰，只是在一幹屬下面前不便說出來想要延遲他交馬的時機，甚至讓這筆交易被取消的人，也只有那家夥了！</p>

但，他為什麽不想讓屬下在眾人面前說出那個混蛋的名字？說到底，他還是在意著初真，不想讓任何事影響了她在眾人面前的形象……至少，現在不要</p>

“秦閱！”他迅速地派下了命令，“派個人回府告訴少女乃女乃這件事，讓她安排府中戒備，再帶著其他人跟上至於你——”他指著黑衣騎士，“和我快馬先回牧場，路上再邊走邊告訴我場裏的狀況！”  </p>

在這緊要的時機，他突然覺得，有個能幹的妻子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他發現自己很放心讓她處理武家大宅裏的事，他不必再回頭</p>

武聿擎吩咐完就一馬當先地和黑衣騎士往牧場去了，其他的屬下們，也都盡全力追趕，畢竟現在不是可以偷懶的時候</p>

兩天的路程，他日夜兼程只花了一天不到的時間，便抵達了牧場，一幹屬下全遠遠地被拋在後頭不知多遠他連休息都沒有休息，一到就命令管事帶他了解損失的情況</p>

即便在路上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他發現三千匹將要交貨的戰馬，死了快一千匹，救回來的全奄奄一息，得付出額外的成本才能讓它們恢覆健康，才能交貨，他氣得差點把屋頂掀了</p>

柳少奇……他在心中憎恨著、撕咬著這個名字的主人，這混蛋究竟要把他的生活、他的事業搞成什麽樣子，才願意罷休？</p>

走到這一步，他也不可能息事寧人了</p>

“場主……”管事來到臉色凝重的武聿擎身後，“這……一個月後就要交馬，萬一三千戰馬交不出來，可是要殺頭的！懊怎麽辦才好呢？”</p>

“我們只有一個選擇”在知道牧場遭劫的當下，他就已思索過所有方法，可行的，只有一個“召集一群功夫好的弟兄，跟我到萬馬谷！”</p>

萬馬谷聽到這個地點，管事和其他的人猜到他的打算全白了臉“但……那很危險……場主請三思！”</p>

“橫豎都是死，你能想到比這個更好的辦法嗎？”武聿擎瞪著他</p>

避事及其他的下屬全沈默了下來，最後一咬牙，像下了什麽決心般道：“我相信場主，萬馬谷就萬馬谷吧！我們立刻去準備”</p>

武聿擎負氣遠赴牧場的數日後，李昶妮便接到了牧場來的消息</p>

這時候也顧不得生他的氣了，雖然餘怒未消，她還是發揮了她來自現代經驗的強大組織力與規畫力，讓整個武家大宅戒備起來，雅昶小集也暫汀業，全部人手調回大宅，共同因應牧場的困難</p>

然而她氣都還沒喘過來，沒過幾天，牧場又來了一匹快馬，帶來最新的消息  </p>

“場主去了萬馬谷……”她有聽過武聿擎提到這個地方，但沒特意去記“我記得萬馬谷是個有很多野馬的地方，是吧？”</p>

來報訊的是小孟子，因為他學東西快，個性機靈少出錯，同時也是她熟悉的下人，因此武聿擎特地要他辦這件事</p>

他希望小孟子的應變能力，能夠把牧場的情況說得好一點，讓她少擔心一些，雖然依她的聰慧，要瞞過她，根本是癡人說夢</p>

小孟子的心仍飛快跳著，一方面是因為趕路，另一方面則是因自身對牧場的憂慮及緊張不過他說起話來，仍然有條有理</p>

“是的，萬馬谷距離牧場約莫五十裏路，在一個險峻山間的山谷平原裏先前場主無意中發現那個地方，發現有數量好幾千匹野生的馬群，每一匹都相當神駿，不輸給關外的名馬！之後又去看了幾次，發現那群馬兒在白日的一定時間裏都會出現，行動很有規律”</p>

“所以你們場主到萬馬谷，是想要獵一些現成的馬？”她緊皺著眉，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些不妙</p>

“是要一下補足近千匹馬，只有馴服野馬這個方式！”小孟子表情凝重地回道</p>

“但那不是很危險嗎？”就算沒吃過豬，也看過豬走路，何況現代的Discovery裏，野生馬群的紀錄片也播過好幾遍，她光用想像都能想像出馴馬的風險有多高，更別提這時代還沒有另一個時空的先進裝備！</p>

“夫人放心，場主是當今馴馬的第一高手，何況他率領著百餘位咱們牧場裏最厲害的馬師，一定能順利歸來——”他真心這麽希望著，卻被她打斷</p>

“小孟子，你別騙我了！”這種假設法，她聽多了！這時候，實際一點比較重要“我雖然不懂養馬，但也知道野馬難馴，越神駿的傲氣越足，光是馴服一匹都要花費極大的精神及力氣了，何況還是近千匹馬？你只要告訴我，他這回帶人去獵馬、馴馬，完全補足欠缺馬匹數量的可能性大嗎？”  </p>

“這……”小孟子突然遲疑起來</p>

“我明白了”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心知小孟子試圖安慰她，但這回真的太危急，他連安慰自己都做不到“然後就算他成功地將馬匹帶回來了，還要在這一個月內的時間，將那些馬兒馴服成在戰場上不會抓狂的馬，對吧？”</p>

“是……”小孟子冷汗直流但什麽叫“抓狂”？</p>

“罷了，我知道我該做什麽了，你長途跋涉也累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她揮揮手遣退了小孟子，回頭又喚來自己的貼身婢女，“小晴！”</p>

小晴伶俐地由後頭現身，神色也滿是驚慌</p>

“去幫我把雅昶小集的帳冊拿來”李昶妮明快地下了決定</p>

“少女乃女乃是要這個月的嗎……”</p>

“我要全部，包含我自己整理出來的那堆報表”她眼神一黯，語氣沈重道：“我要知道店裏有多少現銀是可以馬上取出來花的，如果不夠，那就只好……”</p>

小晴聽懂了，嚇得瞪大了眼“少女乃女乃，難道你要……”</p>

“我也希望事情不要走到那一步”她苦笑著，心裏的擔憂卻讓她顰起的細眉深深鎖死，讓這抹苦笑顯得更加沈重，她不由得揉揉眉心“不過，眼下被人捅了這一刀，看來真要遂了武聿擎那王八蛋的意了！”</p>

數日後，一直如死城般沈寂的武家牧場，突然喧鬧起來</p>

“快、快、快！場主獵馬回來了！場主獵馬回來了！”  </p>

“弟兄們準備好了嗎？快開柵門！”</p>

牧場裏的人一聽到武聿擎帶著大批馬匹回來的消息，全興奮地匆匆準備迎接</p>

開啟柵門，備好糧秣，清空馬場……等等工作隨即完成，其實能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些事，實歸功於大夥兒都對場主很有信心，必然能獵到馬匹回來，因此早早都做好了準備</p>

遠遠地，眾人聽到了紛亂雜沓的馬蹄聲，接著，草原的那一頭先看到了策馬領頭的武聿擎，後頭跟著一群未上鞍、雄壯威武的馬匹，而牧場裏百餘位的馬師則是極有經驗地分散在外圍，將馬匹們包圍在中間趕回</p>

“快散開，架好繩套和棍子！”</p>

牧場裏的人極為熟練地配合，武聿擎一馬當先地沖進柵欄裏，後頭的人馬上將馬趕進，接著草場裏的工人們，便將新來的馬兒分成一群一群，以便後續工作</p>

等所有的馬都進了柵欄，一切大致底定後，武聿擎才慢慢地從馬上下來，臉色有些灰白</p>

“場主，你的身體狀況……”一旁的馬師有些遲疑地問，卻被他阻住接下來的話</p>

這次進萬馬谷，只能說生死一瞬，連他都沒想到自己能活著回來如今成功達成目的，那麽他付出的一點代價，也不算什麽了</p>

他喚來一邊的牧場避事“去和秦閱整理一下馬匹，確認一下數量，再跟我匯報全部的情形”</p>

避事依照命令去辦事後，武聿擎便冷凝著臉，一直立在牧場中央，遠遠望著眾人忙碌的樣子要是平時，他應該也會親手整頓他帶回來的馬匹們，然而這次……</p>

他輕輕撫著自己的胸口，神情更加凝重</p>

“算好了，場主！”秦閱和管事一同奔跑回來，其中管事都還沒喘過氣，便急忙對他稟報，“場主這回一共帶回六百五十一匹馬兒，每只都很健康、很有精神！方才帶去烙印，有的弟兄還差點被馬兒給踢傷”</p>

“所以還差三百多匹駿馬？”武聿擎並沒有因管事所說的好消息就欣然地認為事情解決了畢竟交易就是交易，容不得一點差錯，更何況京城裏現在正謠言滿天飛，認為武家牧場可能因經營不善而交不出馬</p>

“或許我們能和附近的牧場焙買？”秦閱也苦惱不已，“或是用一些較為次等但依然能上戰場的馬，然後給朝廷一些價格上的折扣……”  </p>

“各種方法我都想過了，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去萬馬谷？雖然獵馬最快，卻也最危險”畢竟，去萬馬谷是個九死一生的局面，不是到最後關頭，他不會出此下策“去向附近的牧場買，要用什麽名義？若是以我們武家牧場的名義，豈不是坐實了京城裏的謠言，證明武家確實交不出馬？”</p>

他諷刺地彎了彎唇角，又說：“至於用劣馬交易，那就更行不通！我武家牧場的名聲，必會從此一落千丈何況，那些是戰馬，馬兒的好壞都關系到將士們的性命，無論如何都馬虎不得！”</p>

秦閱沈默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方法有點蠢，但就是因為沒辦法了，才會連這些餿主意都說了，總不能坐以待斃呀？</p>

“看來，我得再去一次萬馬谷……”武聿擎下了決心，“我一定要維護武家牧場的名聲！”</p>

“千萬不可啊！場主”秦閱知道二次前往萬馬谷，危險程度將是加倍的“何況，場主你的身體……”</p>

兩人的交談才到了一半，突然一名牧場的弟兄興奮地單騎沖了過來，邊跑還邊叫著，“場主！小孟子來了、小孟子來了！”</p>

“徐孟回來了，有什麽好高興的？”武聿擎沈下臉來，喝斥回去</p>

“不是！小孟子和少女乃女乃都來了！他們還帶來了一大群馬匹！看上去全是上好的馬呀！”</p>

“什麽？！”</p>

和秦閱與管事面面相覷後，突然武聿擎一拉身邊的馬韁，飛身上馬，往來人的方向飛馳而去，其他的人也急忙上馬跟著</p>

跑了一小段路，他果然看到小孟子策馬狂奔而來，而跟在小孟子身後的，是一大群馬，一眼看去，約莫有數百只，跟在小孟子身下的名駒之後，竟毫不遜色  </p>

武聿擎突然覺得頭有點昏，他懷疑自己是眼花了而更令他意外的是，一旁突然竄出另一匹馬，馬匹上儷人白衣飄飄、英姿颯爽，當她直直騎到他面前停下時，他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p>

“你……你怎麽來了？”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妻子，幾乎想做出用手敲敲自己頭的蠢事</p>

“我告訴你，我還在生你的氣，不過那個帳以後再算，先解決眼下的困境比較重要”李昶妮指了指自己身後，“五百匹馬，皆為上駟，一匹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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